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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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在御案前,指着地上的碎片,冷笑道:“既都不听,留着尔等性命何用?不若如这笔筒一般碎……” 文武百官险些,被明行女皇此举气的厥了过去。 裴元绍倏然抬头,他慵懒的打了声哈欠,打断明行女皇独断专行的威吓。 他起身,扫了一眼伺候在殿前的女使,不轻不重道:“狗东西,女皇手滑,落了笔筒,你等愣着做什么?没个眼力见儿上前收拾碎片!” 殿前伺候的女使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颤巍巍跪地领命。 上首的长帝卿圆润的指腹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右手串珠,他侧眸,看向一侧的女皇。 她身着明黄龙袍,身量拔高,却不长脑子。脸上此刻盛着他以往教她的威摄神色。 只可惜,她没学到皮毛,只写到皮相。 帝王之术,在里不在皮。暴厉只能令君臣离心,仁德廉耻不知丢到何处? 往日教她的东西,她竟悉数还了回来。 裴元绍心底说不上失望,早有所料……便觉通透三分。 皇妹是要与他彻底决裂了!他提醒过她,贾府子爵,她不能想。可她却忍不住贪欲。 她大了,所以要这权,要江山美人。不顾兄妹之情,不顾帝王仁德,不顾礼义廉耻…… 呵! 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裴元绍压唇,幽邃的眸子莫测难明,他淡声问:“帝君,娶贾子……子蝉,你可想清楚后果?” 明行女皇额头上布着丝薄汗,皇兄不笑时,与旁的男子并不同,通身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威压,如一把出窍的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别开视线,脸上浮现一抹挣扎之色,想到昨夜,被自己撕碎衣衫,好生怜爱的男子。 她眼底怯懦消失殆尽,一双圆眼盛着凛然之色。 不容置喙道:“朕昨夜已是宠幸新册封君后,圣旨已出,自是当真!” 女皇此言一出,殿前跪地的大臣险些气的二次晕厥过去。 先斩后奏……贾太傅为了避开朝廷纷争辞官归隐,怎会令二子入宫侍寝。女皇今日用了宠幸二字? 怕不是“宠幸”,八成乃强迫! 四位阁老从地上站起,不跪女皇,而是侧头分别看向镇南王与长帝卿。 “女皇倘若执意娶贾府二子,君有令,臣不得不从。可如今,老妇四人尚且有一句谏言不吐不快。帝君接连要了贾府两位公子入宫,不顾一代老臣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先斩后奏,迫老臣之子。心性实乃不稳,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我等再难指摘。可帝君如此心性,往后江山社稷交于帝君尚为不妥。臣等恳请镇南王君与帝卿做主,年后殿下亲政之事,应推迟再议。” “你……”明行女皇瞪直了眼睛,稚嫩的脸上惊慌一闪而逝,她拔高声音掩盖心底渐生的惶恐,冲着门外的御前侍卫道:“尔等实乃威胁朕?来人,将这几个老东西,给朕托出……” 裴元邵掰断手上的珠串,珠子“啪嗒”悉数滚落于地。 他起身,黑沉沉的眸子攫住明行女皇的视线,冷声斥道:“住嘴!为兄往日教你,表若不正,不可求直影;的若不明,不可责射中。你却悉数还了回来。” 他唇边无笑,眉目高隆:“为君者,强取豪夺,不仁不德。文武百官谏言,你不听不信,反是□□而为。阁老所言不差,你亲政之事推迟再议,待什么时候将这为君之道学会,我将这朝政还给你。” 裴元绍说完看也不看明行女皇,他远远的对着一言未发的旌寰,一字一顿道:“镇南王君,你可有异议?往后这朝政还须你我共同担着!” 旌寰隔空与他对视,眼底含着丝算计得逞的笑:“帝卿英明!臣遵旨。” 随着她此话一落,文武百官跪地叩首,齐声道:“殿下英明,臣等复议!” 裴元绍看着一众朝臣,不痛不痒自责道:“先皇命本殿辅国,怪我平日惫懒,想着皇妹即将成年,应早日处理朝政,万没料想却是揠苗助长。罢了!子渊之罪,皇妹往后跟在一边学习为好!” 明行女皇震惊的看着身前的皇兄,眼底忌惮化成了浓浓的恐慌,她侧头,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却一动未动,再不如往日那般,以她为先。 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她未曾见过的冷漠与疏离,明行女皇看着满朝文武恭敬叩拜,忽的醍醐灌顶。 她的尊荣乃是大皇兄撑起的尊荣,满朝文武臣服她是因为她身后有仁厚礼贤,纳言求治的长帝卿。 倘若他不在,她连傀儡尚且不如。 眼角余光瞟向一边的镇南王君,那人噙着丝笑,看向她的时候。 丰唇微张,无声的说了两字“蠢货” 明行女皇忽的捏紧了拳头,身子颤抖。 她跌跌撞撞的坐回皇位。 旌寰起身,立在裴元绍身侧,挡住了她最后一丝光亮。 明行女皇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阿兄说得对,一步错,便步步错,他搀扶着她走了九十九步。 可是她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忍不住心中叫嚣的冲动,一脚踢开他。 想要自己一人享这至高无上的尊荣,江山、美人她皆要。 昨夜荒唐,当渴望已久的男子在她身下辗转,畅快的屠宰给了她一往无前的勇气,憋屈与隐忍悉数宣泄。 她是帝君,本就是高高在上。这许多年的隐忍在那一刻居高临下的强占中烟消云散。 身下的人是她的,江山亦是她的…… 她不需要忍,生而为皇,她可以更威仪,更果决,更强硬。 于是,她做出了人生最畅快的决策。 可是未曾料想…… 兜头一盆水,淋的透心凉! 皇兄耳提面命教导:“卧薪尝胆,这天下迟早尽收囊中。” 她忘了,漫长的憋屈中她生了忌惮之心……生出一往无前的反抗。 最终将兄妹亲情尽毁! 没有长帝卿扶持的明行女皇……呵! 第62章 包子 史书记载, 仪凤八年,三月。这一日朝堂, 一场没有硝烟的宫变,已经发生。 明德长帝卿的名字从这一日起, 频繁的出现在史官的笔下。褒贬不一, 却为裴家王朝之后的延续与繁荣, 创下了牢固的基石。 因为自这一日起,这样一位传奇性的男子,心中终是认识到, 朝堂的倾覆,不是靠辅佐一位软弱昏庸的帝王便能撑起。 朝廷乱象, 本就有源头,倘若君不立,即使他再如何努力,这裴氏王朝亦维持不了多久。 是以他将手中的大权牢牢的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在合适的君主出现之前, 他替裴家守护着这最后一分尊荣。 -- 早朝风波暂定。 保皇一脉虽对女皇微词颇多,但辅国长帝卿亲自把持朝政,女皇亲政暂缓。众人眼底的焦虑与失望多多少少得到安抚,毕竟裴子渊即便只是一男子, 以他之能, 便依旧有回旋余地。 与之相对立的士族权臣下了朝,走路的步子都比往日轻快。 女皇不得亲政,对他们而言, 百利而无一害。 长帝卿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只要女皇无能,这朝廷便迟早还在他们把持之中。 官员们各有各的心思,裴元绍与旌寰坠在众人身后,最后迈出的太和殿。 两人的车架的停在偏侧殿。 游廊之上,八角宫灯高悬在廊檐,随风摇晃。眼看着摇摇欲坠,却牢牢的高悬在檐角,任东西南北狂风肆谑。 旌寰指着那宫灯,侧头问身侧红衣男子:“殿下说那宫灯可是你今日处境?” “我看不是。”裴元邵伸手,手指微弹,一颗玉珠从手中飞射出去,一把将宫灯悬挂的木角折断,宫灯从空中坠落,完好无损的落在廊沿铺垫的软垫之上。 “不尽然,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裴元绍勾唇,对旌寰鼓掌笑道: “王君心思缜密,今日早朝这一出戏,当真绝妙,您废心思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不过手段太过阴损。当年你背后使计,令虞太夫对子爵生出嫉恨之心,暗害他不贞不洁。迫的贾府退出朝廷,已是恶毒。万没料想,害了一次还不够,还有第二次!当真以为贾太傅查不出是你所为?文武百官不疑有它?” 旌寰迎着他的视线,颇为有趣的觑了他一眼,故作冤枉道:“殿下因何觉得是微臣所为?您派眼线守在帝君身边,尚不知今早变故。微臣人微言轻,被你严防死守,岂能插手乾清宫内之事?” “不难猜,倘若你与虞太夫联手,在五妹宫内神不知鬼不觉塞一人,并不难。虞太夫想要户部尚书的位置,而旌主所想……嗯,本殿猜猜,江山?美人?还是她?” 裴元绍眯着眼:“说来奇怪,昨日本殿将将与皇妹在御花园流露出想要交出兵符的意思,嫁给今年殿试状元。今日……五妹就干下了这等蠢事,迫的本殿不得清闲!事出反常必有妖。许是昨日御花园那十只鹦鹉,被人□□的通风报信呢!” 裴元绍理了理春风拂乱的额发,笑意不达眼底:“畜生就是畜生,只能干些不为人伦道理之事儿!” 旌寰眯着眼,双手抱胸,不置可否。 裴元绍翘唇,眼尾上挑,问道:“本殿尚有一疑问还需旌主解惑。子爵未死之事想必瞒得过天下人,却是瞒不过旌主的眼睛。他这些年随贾师定居岭南,隐姓埋名,旌主用了什么法子才将他千里迢迢掳来上京?” 旌寰眼底滑过一抹流光,她“啪啪啪”鼓掌,似笑非笑道:“世人俱说殿下足智多谋,深谋远虑。微臣佩服,只可惜,殿下是比常人聪慧,可……这心不狠!猜不透!本王本不打算动贾子爵,可是无奈他非要上京,上京也便罢,他对本王看上的女人有了兴趣。殿下知道的,本王眼底容不得沙子,她身边的人,皆是要除去的……” 她顿了顿,浅蓝色的眼中的暗含的杀意,直直的迎上裴元绍的眼睛,忽的咧嘴,森然的笑道:“他是你也是……他是她的小师弟啊!殿下该谢我才是……” 裴元邵愣在原地,小师弟,是子爵! 眼底复杂之色一闪而逝。 旌寰走至廊角,将八角宫灯捡起,挂在另一侧的宫檐之上,背手意味深长道:“宫灯照明,微臣以为它应是挂在高处的好,生而为灯,想要落地而安,便只有灯灭的下场。殿下,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裴元邵倏然勾唇,阳光下,一双墨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他向前两步,走至旌寰近前,唇顿在他耳侧,低声问:“旌主,你在怕!嗯?” 身侧之人眼底忽的滑过一抹恼意。 裴元绍唇角的笑容咧的更开,他低声道:“啧啧啧!别生气……你等女子经常皱眉,容易有长褶皱。旌主本就是女儿身份,没男儿的优势,倘若面容再丑上几分,想让妻主多看你一眼,怕亦是难上加难!” 旌寰面色微沉,声音从牙缝内蹦出:“妻主?殿下何必逞口舌之快。娶她?你如今的处境可还能娶她?她乃贾师高徒,皇家毁了贾师二个儿子已是令天下学子寒心。如今你若嫁她,便是自毁根基,令文人学子口伐笔诛。更甚害她与你一并承担天下骂名。殿下不蠢,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你今日朝堂之上纵横捭阖揽下滔天权势,便已是做了抉择,与她形同陌路,否则这天下苍生、黎明百姓,还有她!你拿什么与我争?” 天气放晴,阳光透过廊檐落在裴元绍的白如脂玉的脸上,每一处五官皆是无可挑剔,落在人眼底便是浓妆墨彩的一笔。 他倏然放肆的笑出声:“嗯……得亏旌主布的这盘绝妙棋局。迫的本殿不得不亲自揽政。可是……她依旧是本殿的妻主啊!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亦是……即使无法宣之于众。她允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旌主,不知有一句话,本殿当不当与你讲,你即使杀光天下男子,她若不喜欢你,亦不会喜欢,强求不得。” 旌寰一双手拢在袖口,拳头紧紧的捏着,指甲印在白皙的手掌心落下五个深深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