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学) 第53节
“忘记手语吧,再也不要用了。这样,你就再也不会被人以有色眼镜看待了。” 余下的17年,白岐玉一直在努力摆脱“特殊人群”的阴影。 用喉咙发声,与所有人类一样……他终于是完整人了。 生活蒸蒸日上的平稳运转,他以为这一秘密会永远尘封。 而现在,他亲自撕开封锁痛苦的锁链,重拾无声的语言。 因为他失声了。 他太害怕了。 他怕一张口,无法控制打战的牙齿会咬断舌头,崩溃的嘶吼决堤,搞砸一切,沦为异端的雌兽。 此刻,17年后,再一次,纤细漂亮的手从生涩到流畅,比划出一个个词语。 “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看不起人。” “那么,如果这一次,我在你看不起的蝼蚁的协助下逃脱了,你便不再追我。相反的,如果我失败,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最初既然以人类的身份接近我,你期望的应该是一个乖顺听话的玩具,像你万千信徒一样以你为主。不然,你大可不必大费周章。” 祂许久没有出声,白岐玉继续缓慢的打着手势。 “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99%胜率的赌局。近乎于我在负隅顽抗的投降,你没理由拒绝。” “……你已经得到我了,我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不是吗?但是……您是通情达理的,通晓万物的,您应该知道,人类对于配偶都是温柔、听从,互相尊重的。” 祂意义不明的重复这几个词:“温柔、听从、互相尊重……” 白岐玉见有戏,继续说:“我并不是渴求至高无上的、无所不能的您这样对我,我恳求您屈尊一次,可以吗?” 或许,白岐玉温顺的态度取悦了祂,空气中极端的压迫感散去了。 白岐玉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前,人影还在。 > 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柔下声音:“求求您,可以吗?” “如果一开始你就这样,”祂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我便始终是温柔的……你希望的模样。” “您现在也是温柔的,”白岐玉轻轻的说,“昨天晚上,您也没有弄痛我。您知道,我……我是配合了的。” 亲口提及无边耻辱的、将他钉入深渊鲜血淋漓的遭遇,他几乎要窒息,心撕裂般的痛。 像被趴光了衣服,丢在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任陌生人、熟人唾骂嘲讽。 那些声音嗡嗡呀呀的,每个都在诉说他的肮脏、污秽。 可他知道,这句话,是他最大的底牌。 强迫才获得交\配权的雄兽,最渴望看到的,就是被征服的雌兽的顺从与驯服。 他孤注一掷的赌,奏效了。 “可以,”祂说,“但赌输后,你不要再拒绝我的要求。” “还有我周围的人……恳求您放过他们。我并不喜欢他们任意一个。” 连带的条件对祂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祂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黑暗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散。 房间恢复了灯明几亮,线香细细的烟雾重新缥缈起来,墙上的时钟重新走动。 其实秦观河的离去只有几分钟。 他打了一个电话,与警局的香客沟通完,便快步归来,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白岐玉像罹患重难,面色惨白如纸,冷汗与泪水交织一片,蜷缩在床上,像破碎的一只小碟。 这样凄惨可怜的模样,理应让人产生怜悯的情绪,可不知为何,视线一接触到白岐玉泛红的眼角、颤抖的眼睫,还有抬起眼皮投来痛苦的漆黑眸子,秦观河脑中便升起了异样的、无法言说的污秽欲\望。 他真美啊…… 水中人静静趴伏在水面与滩涂的交界处,白皙到刺眼的皮肤与妖冶昳丽的容颜……无处不在诱人犯罪。 …… 修行之人不该产生污秽思想让秦观河一瞬就意识到自己障住了,默念十几遍上方语法决,才清醒过来。 想到刚才的失态,他便不与白岐玉对视。 白岐玉细弱的说:“得到答案了?” “确实没有警力派去老国土局宿舍。”秦观河偏着头坐下来,“而且,案子正在转交。” “怎么说?” “鉴定给出报告,认为两具尸体的dna并非三楼东户的租客,而是一年前失踪的两个外地游客。” 秦观河深吸一口气:“更详细的涉及保密……不过总的来说,三楼东户的人按照失踪处理了,明天就能看到各媒体的寻人启事了。” 说着,他像是坐不住般,朝饮水机走去,给白岐玉接了热水,又加了蜂蜜,偏着头递给他。 “这样啊……” 没有因为他造成死亡,是好事。 白岐玉脑子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秦观河的异常。 他慢慢抿了几口蜂蜜水:“你去找罗太奶吧,我想,她那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应该差不多了。” 秦观河一愣:“怎么说?” “去吧,”白岐玉不再解释,像易碎的工艺品一样闭上眼睛,“这两天,要麻烦您们了。” 五分钟后,秦观河在罗太奶的主祭室得到了答案。 像蝗虫般突然从全国各地涌来的自称“复发”的香客们,又一一自称“感觉好多了”,症状肉眼可见的轻微下来。 即使有香客和家属不放心,要多待几天观察,也已经轻微到学徒接手的地步。 而且,无论起初症状严重或细微,无一有生命危险。这其实非常离奇,因为有些人发现的较晚,已经在icu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书了。 事到如今,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挑衅。 祂在借患者之口,展示祂的能力、傲慢,甚至“仁慈”。 烛光摇曳下,罗太奶敛目正襟危坐于香案后,神色不明。 秦观河、厉溪鸣,堂口的十几个弟马侍奉一旁,均面色阴沉如水。 许久,秦观河长长倒吐一口冷气:“或许……我们真的惹上了不该动的东西。太奶,我们……” 罗太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缓缓睁开眼睛,苍老眼眸却清澈如稚子,倒映着星点跃动的火光。 “一年前,不,一年半前,我在无相方丈处修行时,他便劝我停手。第二夜,宝泉寺崩塌,供奉的三尊佛像裂成千块,我便知道,靖德市来了个大家伙。” “一年前……”秦观河惊呼,“您说的,道口市中心立交桥那一次?” 罗太奶沧桑的眸子流露出短暂的悲恸:“是。这也是自那之后,我一直在追寻‘公路’类案件的原因。活到这我个年纪,最害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弟子不知。” “我向来不怕无能为力。人的力量终归有限,生命中不可作为之事十之八\九。怕的是明明可以,却没有去做。” “对于你们这届弟子的资质,我是无话可说的。但是……老身想死吗?不想。可不想死,和怕死,是两回事。” “不要再说了,走吧,去找姓白的小儿。” 罗太奶伸出一只手,秦观河感触颇深的将老人扶起到一旁轮椅上,如果有人在这,一定会惊异万分:罗太奶竟是下半身瘫痪的! 但轮椅声平稳的滑过长廊,滑过百子岩画图的礼堂,到了白岐玉下榻的居室外,罗太奶又颤颤巍巍的下了轮椅。 “靖宗爷……”她的喃喃微不可察,“靖宗爷啊……命中的五弊三缺,老身所犯的,究竟是哪位啊……” 有暗风涌过线香袅袅的白烟,似乎在回应呼唤。 她推开门,仿佛一只笼子被打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海腥味溃散,新鲜空气涌入。 白岐玉心有感应的抬头,正对上罗太奶的复杂的神情。 那双慈和的眼中,盘桓着微不可察的悲哀,白岐玉看不懂。 他轻声朝太奶问好,开门见山。 “青岛……的照片,已经拿到了。” 三人移步主祭堂,在端坐上空的数十神像中,白岐玉打开了手提电脑。 在点开第一张图片的那一刻,所有灵感达到一个阙值点的人,均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庞然大物、亘古存在的污秽所掠过时,经过再久时期,也无法消散的磅礴恶意。 而在这一刻,心中存在感极强的“污秽感”,让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他们无法再回头了。 因为,但凡与这片污秽稍微有牵扯的生物,都已经被标记了。 手提电脑中储存的照片,一共七十一张。 三十九张地下水道,六张人像,以及二十六张防空洞。 拍摄环境是地下,无自然光,光源只有可怜兮兮的头灯、闪光灯,还有手电筒,导致每张照片不是过度曝光,就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环境漆黑模糊。 那些若有若无的老式建筑,偶尔清晰过曝的旧景,将观看者的时间,一下拉回了百年前德占时期的硝烟中。 —— 白岐玉没有夸张,在地下水道探险的四天四晚,他们确实走了很远。 从偶尔出现的地标来看,他们至少徒步了一百公里。 这是个骇人的数字,要知道,人步行的时速差不多是五公里,八十公里意味着就算一刻不停地走,一来一回也要走四十个小时。 又是地貌不明的全黑环境,花费的时间要更久。 白岐玉也有些意外:“我不知道……竟然有这么远么?我们只是直直的朝前走,逢死路后退进左。” “真的,虽然是副队长,叫杨屿森的那个提议者找到的这个地方,但他也没有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