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阎回是见过孟萱的妈妈的，那位母亲一个人肩负起了家庭的重担，工作繁忙，心中也时常觉得亏欠了女儿，所以和孟萱在一块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啰嗦，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想要将自己所有没法做到的事情都从言语上补偿回来。 他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也能感受到孟萱妈妈有多么唠叨，倒是孟萱乐在其中。 阎回认真地想了想，将宋锦瑜平常的样子和孟萱妈妈对比了一下，认真地摇了摇头：“肯定是你看错了，锦瑜不是那个样子的。” 孟萱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宋锦瑜也买了水回来了。 天气热起来之后，教学楼的饮水机前一到下课时间就挤满了人，阎回平时也随身带着一个保温杯，可里面装得是孟婆汤，也不能拿来当白开水喝。偏偏小阎王嘴挑，口味幼稚，不爱喝味道寡淡的水，因此一到下课时间，宋锦瑜就会跑去给他买饮料，十分殷勤。 孟萱差点被这两个小基佬甜甜蜜蜜的样子闪瞎了眼，连忙捏着自己的卷子捂着眼睛回到了座位上。 常待在教室里的那两个女鬼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环顾四周一圈，找不到一个可以一起吐槽的人。因为孟婆身份的关系，平常她有了空就会去处理鬼魂的事情，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别的同学接触，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暴露秘密，除了那些女鬼之外，除了阎回和宋锦瑜之外，也没有一个关系近的朋友。 孟萱又看了那边一眼，心中越发凄凉。 平时还能找阎回说说话，可宋锦瑜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现在她一靠近阎回就立刻朝她看了过来，眼神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凶狠，孟萱想要更近一步，他的视线就会陡然狠厉起来，明明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就是会看得孟萱后背发凉，别说说话了，连靠近都不敢。 下午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两个小基佬欢天喜地地同坐着一辆自行车走了，也只有她一个人回家。 孟萱站在站牌下面等车，回家的这段路她常常能遇到不少鬼，因此有同学想要找她同行也被拒绝了。孟萱站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只鬼慢慢飘了过来。 那是一只生前做尽了坏事的鬼，对于这样的鬼，一般都是强制让他们投胎，只不过人手不足，有些人死的时候鬼差来不及赶过去，就有了这些漏网之鱼。 孟萱立刻朝那只鬼冲了过去。 那只大概是一只刚死掉的鬼，见孟萱朝他跑来，慌不择路地上了一辆刚停下的公交车，孟萱也没看清是什么路线车，连忙跳了上去。后面蜂拥挤上来了一群学生，原本还空荡荡的车厢里顿时站满了人，那只鬼不一会儿就在人群中消失了，孟萱扭头去找他，只看到了他穿过公车的背影。 应该是明白自己生前做尽了坏事，知道自己不会投个好胎，所以才连忙逃跑。孟萱在心里的小账本上给那只鬼记了个账。普通人对地府的印象只停留在神话传说里，要么不相信鬼神，要么真以为有什么十八层地狱，那只鬼应该也是这么想的，知道自己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就想着能多逃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见开的不是往自己家去的方向，孟萱连忙下了车。 也不知道算不算那只鬼运气不好，她才刚一下车，竟然又遇见了那只鬼，他慢悠悠地在路上飘着，似乎是以为自己安全了，还跟着行人一起等了个红灯。 孟萱这一次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后面走，也不出声，淹没在了人群里。 那只鬼漫无目的的飘着，察觉到了自己和人类的区别，从各种建筑物里穿过来穿过去，然后又垂着头往人少的地方飘。孟萱一直跟着他，到了一个人少的公园里，终于出声喊住了他… 那只鬼回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马上就想起来她是刚才追着自己的女生，脸上顿时变得一脸惊恐。 “你……你是谁？” 孟萱看了一眼他的生平，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她跟踪的这短时间里，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连路上的路灯都开始亮了。她也来不及去回答那只鬼的问题，直接从书包里掏出孟婆汤递给了他。 鬼颤颤巍巍地问：“这是什么？” 孟萱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快喝！” 出于本能的对鬼差的敬畏，那只鬼连忙仰头喝了干净，一滴都没有剩下，他把保温杯递了回来，讨好地冲孟萱笑了笑，刚想要开口为自己求情，孟萱却直接伸出手来点在了他的脑门上。 眼前那只鬼的身上忽然绽放出了一道只有她看到的金光，待金光消失后，原来那只鬼站着的地方什么也没剩下。 “哦，忘了和你说了。”孟萱后知后觉地补充道：“根据你这辈子做的坏事，下辈子只能做头猪了。” 空地上只余几片落叶被风吹起，那只鬼已经转世投胎成了某个猪圈里刚诞下来的小猪。 孟萱收回手耸了耸肩，将空掉了的保温杯放回到书包里，转身就要离开这里。旁边小道林荫后面却走出来了一个人，出声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孟萱纳闷地回头看去。 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很俊俏的男人，五官深刻，是个混血，眼睛也是漂亮的蓝色，只不过身上邋里邋遢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挂在那里，而且十分凌乱。 孟萱忍不住往他的脸上看了好几眼，他看上已经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眼下青黑，脸色苍白，黑眼圈很明显。 男人开口问道：“请问……你是不是能看见鬼？” “鬼？” “我看到了，你一个人对着空地自言自语，那个杯子还飘了起来，然后里面的水就没了。”男人肯定的道：“你是在和鬼说话吧。” 孟萱警觉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蓄势待发，随时打算逃跑。 “你不要担心，我没什么恶意，我只是想要找你帮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孟萱警惕地看着他：“我没觉得有什么忙可帮你的。” 男人道：“我想问你，怎么样才能看到鬼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孟萱装傻。她看了男人好几眼，将他的长相记了下来，准备晚上去和阎回说一声，然后她就转身不再理会这个男人，低着头往外走。 紧接着，她又很快被拉住了。 孟萱低头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刻刀，锋利的刀刃还在闪着寒光，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身后男人抓着她的手也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肩膀被抓得骨头都在发疼。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徐海川低声道：“我没什么恶意，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或者，帮我找一个鬼。” 孟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刻刀的刀刃和她的脖子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她连一下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自己撞上了那把道，孟萱一点也不怀疑它的锋利，只怕当下就会血流三尺。她做了这么久的实习孟婆，听过鬼的威胁，也有鬼试图和她商量条件，还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呢！ 孟萱不敢乱动，见她不答，那把刻刀离得她更近了一些，几乎的和她的皮肤贴在一起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从刀身上传来的森森寒意。 “那么你的答案呢？” …… 给妈妈打完电话，告诉她自己去了一趟阎回家，要很晚才会回去。孟萱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男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恋人死了之后，你还能看到他的鬼魂，甚至还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看徐海川点了点头，孟萱才继续道：“只不过前段时间，你恋人离家出走回来，看到了你隐藏的一个大秘密，生气之下再次离家出走，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是这样吗？你想让我帮你找他？” 徐海川点头：“没错。”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有没有什么线索？” “要是我有的话，也不会找你帮忙了。”徐海川道：“我看不见别的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只能看见他一个，看不到别的鬼，我就没有办法打听他的消息，而别的人也看不到鬼，更不知道他在哪里，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你既然能和鬼说话，就代表能看得见鬼吧？能看得见所有鬼，那么就能看见他。” 投胎成猪真是便宜那个鬼了！ 孟萱在心底暗骂一声，拿起汉堡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按照道理来说，正常人是看不到鬼的，也不可能和鬼说话。既然你发现了，那么我也不瞒着你了，世界上能看到鬼只有少数人，就算你之前侥幸有了这个能力，但是也不能避免它会消失。” 能看到鬼的原因总共就只有那么几个，除了天生的就只剩下人为的，徐海川不是天生，那就是后来出了什么意外，如果鬼差们看到了，肯定是要拿走这个能力，普通人看到这么多东西也不好，孟萱现在在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痕迹，应该是已经被别的人收走了。 “所以，你的恋人可能已经回来了，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不可能的。”徐海川摇了摇头：“知道了那件事情，周尧一定很生气，说不定再也不想看见我了，他不会这么容易就回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要见周尧，你帮我找他。” 孟萱无奈：“我说了，你可能已经看不见他了。” “那么就让我再看见他。”徐海川说。 孟萱：“……” 徐海川固执地看着她，眼神坚定，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的手还往口袋伸去，孟萱知道，那里面还装了一把刻刀。刚才刻刀贴着脖子的阴影还残留着，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拿出刻刀来行凶，孟萱连忙点了点头。 “对了，我忘了问你，你那个叫周尧的恋人……他到底是知道了你什么秘密才生气？还不打算回来了？”孟萱好奇道。作为一个孟婆，作为一个鬼差，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那可是有违职业道德哒！ 徐海川却撇开了头。 这态度就有点不对劲了。 孟萱一脸严肃地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汉堡，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看出了不对劲地地方来。 这……这人身上怎么还背了人命？！ 换做是鬼，她可就得要立刻送人去投胎都不带犹豫的啊！ 孟萱直接问：“你恋人离开你，是因为你杀过人？” 徐海川一愣，忽然眼神一利，直朝她看来：“你知道什么？” 哎哟妈，这可是杀过人的人呐！没死的人还没变成鬼，可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想起刚才还和自己脖子差点亲密接触的刻刀，孟萱后背一凉，顿时就怂了，讪讪道：“你知道的，我能看见鬼，当然也能看见一点别人看不见东西……我看到你身上背了条人命，你恋人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你的吗？” 徐海川又撇过了头，嗯了一声。 孟萱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地问道：“你杀了他爸？” “……” “他妈？” “……” “他前男友？” “……” 孟萱努力地想：“还是他弟弟妹妹？” “不是。”徐海川淡淡道：“我杀了他。” 孟萱：“……” 她手上的汉堡没有拿稳，啪嗒掉在了餐盘上。 快餐店里人很多，纷纷攘攘，从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现在正是饭点，人多，声音也大，而他们又说得轻，并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对话。 孟萱慌张地抓起汉堡，掩饰般地咬了一口，下意识地咀嚼着，心中的震惊花了好久才平复了下来。 她艰难道：“你杀了你恋人，竟然还想找他……你那么恨他，为什么还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不恨他。”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爱他。”徐海川说：“杀了周尧，他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孟萱：“……” 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孟萱心想：她再也不会嫌弃阎回和宋锦瑜了。那两个小基佬虽然黏糊糊了一些，但是还没有变态到这种程度，和她眼前这个人比起来，简直是太他妈甜了。 “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你会帮我找吗？”徐海川问。 孟萱当然点头，索性他的恋人已经成了鬼，他也不可能再伤害到他分毫，或者是她假装带了个鬼回来，告诉徐海川他已经看不见了就行。虽然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正义感爆棚地问：“如果我帮你找回来了，那你回去自首吗？” “自首？”徐海川重复道。 “是啊，你杀了你的恋人，换做是正常人都不会原谅你了，正常鬼也一样。” 徐海川：“等周尧回来了，我就可以继续和他生活，如果我去自首了，就不能和他继续生活下去了。” 孟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