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早上起来就发了点脾气,本来是要去看一看褚瑜的,这下也成了自己一个人坐着闷声吃饭。一张脸沉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柳连忙让人去将阿宝带过来。 阿宝是明柳与枣木的第二个孩子,今年才三岁,正是奶声奶气最讨人喜欢的时候,嘴巴又很甜,挺得吕迟欢心。 吕迟是才起来,阿宝却已经起了小半天,给人找来时正在外头花园里玩泥巴,一双手黑湫湫,连脸上也有些泥污。“去,去哪儿?”他懵懵懂懂的问。 小宫女笑着哄他,“去皇后那里,阿宝嘴巴记得甜一些。” 阿宝知道皇后是谁,脸上立刻绽放出笑意来,“好、好。” 等洗干净将人送来,吕迟正懒懒散散的吃到粥碗露底。 阿宝站在门口探进头来,笑眯眯的叫了声,“哥哥。” 明柳听见他的声音,假意十分惊讶的迎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怪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不快些回去。” 阿宝搂住她的脖颈,还是笑,口中慢吞吞的道,“想哥哥。” 旁的什么都好,只这个管吕迟叫“哥哥”的习惯怎么都改不过来。让阿宝自己说,是因为吕迟同他亲哥哥站在一起,一般大。 这让吕迟知道了,曾经也是哈哈一阵笑,当下抱着阿宝亲了两口,只让他不用改口。他都亲自说了,下头的人谁还敢让阿宝改,是以从两岁开始叫到了现在。 吕迟听见外头的声音,抬了抬眼皮,提起精神问道,“是不是阿宝来了?” 明柳带着阿宝走进屋里,点头,“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实在太调皮,奴婢正要人带他回去。” “阿宝吃了早饭没有?”吕迟看向站在明柳身边的阿宝,问道。 这都是快吃午饭的时间了,除了这大宝贝,谁还能没吃过早饭。阿宝看着那桌子上摆着的几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头的东西不多,数量全在花样上,看着诱人可口的很。 “没吃的,”阿宝连忙摇头,又快走两步上前抱住吕迟的大腿,十分知晓该说什么的软声撒娇,“哥哥,阿宝饿了!” 吕迟对软绵绵还听话的孩子很有好感,当下露出点笑意,伸手将阿宝抱到自己膝头,他的双腿跟着一动,明柳才看见他跟着摆出来的双足是赤裸的。 敢情才让人撤下地毯,就又光脚了。 只是这个当口,纵使看见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吃肉包还是吃奶包,汤面还是炒面?” 阿宝靠在吕迟怀里,咯咯笑了两声,“都要!”后十分懂得讨好的抱住吕迟的脸颊,撅着嘴巴凑上去亲了一口。 吕迟给他的动作逗笑,面色显然转好了些,当下就着自己的筷子给阿宝喂面,两人的脸颊挤在一处均是软绵绵肉乎乎。 明柳站在一边无声的笑,转就听见外头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 她一愣,吕迟也跟着一怔,只阿宝一个嘴里衔着一根面条,双腮吃的鼓囊囊,很用心的样子。 褚瑜转而走进屋里,脸色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吕迟原本有闷气,见他这样,又有些不忍撒气,便主动闷问了一声,“吃饭了没有,喏,”他将放到阿宝面上的一小碗面往前面推了推,“吃面。” 屋里的其他人跟着呼啦啦的跪满一圈,阿宝也很识时务的跐溜一下从吕迟身上下来,噔噔噔跑到明柳的身边,和她一块儿跪了下来。 褚瑜眼见着吕迟将那碗面从一个孩子嘴里拿下,又要给自己吃,再想到刚才那个叫富顺的小太监抱着地毯哆哆嗦嗦到自己面前的模样,既是觉得对这小东西心头软,没办法,又想脱了他的裤子打一顿屁股来。 目光往下,吕迟的一双脚放在木桌下面,十分随意的叠放着。 他眉头一皱走过去坐在吕迟身边的凳子上,伸手将他的脚捏起来,转对外头的人道,“把鞋子拿来。” 吕迟正烦这个,自然不愿意穿,“芝麻粒儿大的一点事情,总拿来烦我,算都算不清楚多少回了!快把我的脚放开。” 凳子就那么点地方,他一动看着就很危险,褚瑜于是站起来轻巧的搂住他,将吕迟一把抱到了边上的软榻,就着他刚才抱着阿宝一样的姿势,将吕迟给按到自己怀里,低声警告,“不要乱动。” 两人几天没亲近,这会儿吕迟才坐到褚瑜怀里,就察觉到有东西顶着,又看下头还跪着这么些奴仆,当下不由涨红脸骂道,“你这牲口,还不松开我?” 褚瑜低笑一声,偏头在吕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声线撩拨在吕迟的心上,“阿迟乖些。” 吕迟窘迫的很,特别是看见跪在明柳身边的阿宝正抬头用很懵懂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不懂怎么吕迟忽然成了别人怀里的孩子。 他挣扎不过,只得将脑袋埋进褚瑜的胸口,自觉十分羞愧,“你们都下去吧。” 下头跪着的人呼啦啦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这场面是两三天就要有一回的,没人不知道其中套路。 屋里两人一个别扭一个纵容,几句又说起甜言蜜语时,外头忽然有了动静。 “皇后,有晋国送来的东西到了。” 吕迟正给褚瑜按在怀里亲吻,听到这一句连忙推开褚瑜的脑袋,扬声道,“送了些什么,拿进来给我看看。” 褚瑜亲的难耐,大耗子已经要涨断,他靠在吕迟的肩头低喘几口,半是惩罚的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吕迟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耳朵跳到地上,不忘回身半真半假的踹褚瑜一脚。 外头的人此时已经将东西搬进屋里,有个晋国打扮的人跟着低头走进屋里,是吕家的小厮,从前来过。他先拿出几封家书给吕迟,又拿出一份单子往下念。起初都是一些从前就偶尔会送过来的东西,念到最后一箱却顿了顿,“这一箱子是皇上托家里带过来的,说都是异族来的珍奇玩意儿。” 话一说完,立刻有人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五光十色的内里。 “哎,”吕迟光着脚走过去,双目中露出新奇,“异族来的?这倒是新鲜的。” 屋里的气温一下因为吕迟的这句话凉了不少。 吕家那小厮又跟着更加犹豫的拿出一封书信,脸颊冒汗的道,“这,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的一封书信……” 这东西一拿出来,岂止是更凉,褚瑜的脸都跟着黑了。 吕迟将那厚厚的信接到手里,倒也知道有些不对,颇带着一点儿心虚的扔到一边桌上,口中随意道,“写什么信……” 褚瑜起身走到他身后,半搂住吕迟的腰在他耳边低笑道,“既然写了,自然要看一眼,阿迟你说呢?” 他对吕迟的语气如同一贯的柔和,可这时候却让吕迟不禁打个哆嗦,开口和他打哈哈,“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呢?”他说着又转头,干巴巴的说,“哎,明柳,我的鞋子你放哪儿去了,快给我找来我要穿,这地板有点凉,还是铺上毯子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很难得的,差不多是吕迟的讨好。 褚瑜却不吃这一套,等他穿好鞋子,照样还是伸手进那箱子里翻了翻,语气凉凉,“宝贝不少,想来晋王是费了一番心思寻找的。” 这一口陈年老醋,吃的着实酸爽。 “嗨呀,”吕迟转身搂住他,凑上去亲亲褚瑜的嘴角,装出一副乖巧样,“都是些没用的花俏玩意儿,一会儿就让人放到,放到,”他想想,“放到杂物房里去,绝不放在这房里!” 明柳听到这里,不由得抬眼环视一圈满屋子各地来的花俏玩意儿,面色不改的低下头去。 第八十五章 番外三 说到吃陈年醋, 又因为是信件, 这倒不是第一次了。 约莫两年以前, 也出过一回那次差点儿有嘴说不清,给醋淹死了。 当上皇帝的前头几年里, 很多事情都难免要自己亲自去, 于是一年里头有小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来回周折不休。吕迟原也要跟去, 只不过路上艰险又危机四伏, 拢共跟着出去过两趟,后便被褚瑜留在了宫里,不许再跟着一起了。 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胖信鸽来来回回幸苦些。到褚瑜那里两天必定瘦, 回到吕迟这边又养的胖乎乎,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两只鸽子来的。 时日积攒下来,等褚瑜已经无需亲自来回而全都交由褚宏安去做的时候, 信纸已经叠的原本箱子堆不下去,是以吕迟起了差匠人重新打造一个的念头。 时值初秋, 吕迟才从自己的寝宫搬回褚瑜这边没两天, 早上还在赖床,下了早朝的褚瑜回来了。 床帐边角处横亘着一只肉乎乎的脚丫子,白皙肉嫩。屋里还不怎么凉,只不过时间还早,褚瑜外头一趟走过来已经带了不少凉意在身上。 一旁的小宫女屈膝,无声的行礼,后里屋站着的两个便慢步退了出来。 褚瑜走到里头附身捏住吕迟的脚,他掌心有些凉,握住那脚丫像是握住了一只小火炉,但是还来不及热多久,吕迟给他冻的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行了过来。褚瑜顺势抬手将床帐掀开一点,又倾身过去笑看着慢慢苏醒的吕迟。 小少爷半眯着眼睛,一边抽回自己的脚,一边歪头看窗户里透着的天色,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下朝了?” 昨天晚上将将折腾到了四更天,一夜长长短短的没个歇。 “恩。”褚瑜又起身将外袍脱下,由一旁的宫女接过,后重新抱着吕迟躺回床里头,哄他接着睡。 吕迟今天却很反常,在被窝里头抱着小精怪滚了一圈后,傻不愣登的自己坐了起来,也不知道说的是梦话还是清醒的,“今天不好再睡了。” 褚瑜陪着他坐起来,饶有兴致的问他,“为什么不好再睡?” “今天请了匠人过来裁量木箱,让他做两只一模一样的来,还要和阿灵出宫去玩。”他口齿清晰的很,脑袋却私下乱晃。 褚瑜忍着笑伸手扶住吕迟的头,边将他搂住边让宫人取来衣服,亲自一件件的为他穿上。 起初褚瑜还不知道是什么小木箱子,等吕迟起来梳洗完毕,将箱子拿出来后才知道,原来是从前从晋国带来的那个。 “这个小箱子还是小时候从祖母那里拿来的,这周边刻画的,镶嵌的,都是前朝花式,如今都没有人做了,”吕迟抱着那只小箱子,摆摆弄弄给褚瑜看,后没什么避讳的当着他的面打开来,将里头的信纸一股脑的倒在软榻上,“这箱子的大小正好和我的书架,再做两个也能一起放进去。” 箱子里面跟着倒出来的东西不少,绝大多数都是些零碎小纸片弄成的,只底下以及最上面几封是用信封完整包好的。包好的信里头,又都是吕家人捎带或者寄过来给他,倒没有什么特别,只其中有一封,字体一类均不相同,也就巧巧的掉在了软榻边角褚瑜手边,让他恰好看见了上头的字。 一眼就看出是褚清。 吕迟还浑然不觉,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信会被人放进箱子里,一路跟着从晋国到秦国来,在这小箱子里放上八年都没给他知道。他低着头一张一张的将自己和褚瑜写的信纸叠起来,脸上还笑眯眯的默念有声,“祁山的、回城的、房县的……” 这一大叠信纸里头,除了几封家书,剩下的都是两人没羞没臊来回相好写的,冷不丁夹杂着一个褚清,实在是让人不想歪都不成。 褚瑜的脸色当下黑成了一块儿碳。 吕迟起初不察,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褚瑜手上的信封,惊道,“这信怎么在你手上?”他早以为这信给人扔了,说着就伸手去褚瑜手上拿。 结果抽了两下没有抽动,反而给他冷冰冰的目光瞥了一眼,后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信?” 这么多年宠成一颗宝珠的,哪里会这么不经吓,换做别人说不准此时连尿都吓出来了,可吕迟愣是半点儿不怵,只一双手伸过去一起用力往回抽,嘴上还道,“你得还给我看看,我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啊。” 一拉一扯间,吕迟原本盘腿坐着,猛给带进了褚瑜的怀里,下巴差点儿磕到他腿根。 吕迟的牙齿磕到舌头,一下痛的眼泪都挤出来,缀在眼角看着好不可怜,后又大着舌头道,“疼,疼死我了……” 他仰头看向褚瑜,见他面冷,心思一转知道这口醋恐怕实实在在的喝进了肚子里,忙叫的更响,又伸手去揉眼睛,赖在人怀里不肯起来。 褚瑜心再硬也硬不到这小东西身上,他带着些无奈的伸手将吕迟抱起来,指尖拂过他的嘴唇,道,“张嘴给我看看。” 吕迟啊的张开嘴巴,舌尖微探出口中,上头果然咬破了一点,渗出血丝来。 褚瑜俯身过去,含住他的舌尖轻轻吮了下,动作轻柔,可脸色未变。 吕迟的余光撇着那一封信,大概已经想起来这信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来的。他顺势搂住褚瑜的脖颈,用圆乎乎的脸颊去蹭蹭他的脸侧,后很大方的道,“这个不知多久以前的东西,我是要扔掉的,兴许他们弄错了塞进来,也没有什么,”他向来是娇里娇气给褚瑜哄的那一个,这时候哄起人来很不顺手,有些干巴巴的道,“要不,要不你自己打开看看吧,也没有什么的。” 他说着凑过去狗腿巴巴的将信封重新拆开,拿出里头的信件来,十分识时务的摊到褚瑜的面前,“喏,你看吧。” 虽说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挽救法子,可里头写的什么吕迟自己也隐约记得的。他自认留在这里等褚瑜的那一口干醋没什么好处,于是连忙就要起身下榻,顾左右而言他的对外头的宫人道,“阿灵怎么还没来,找个人去看看,帮我着身衣服来,我要换了。” 只不等他脚站到地上,手腕就给褚瑜捏住了。 “去哪儿?”他问。 若是还在平常,吕迟铁定一瞪眼,恶声恶气的嫌他烦,要说一句,“你别管。”这个时候因为心虚,脸上越发带起甜丝丝的笑意,指指外头,一脸纯然,“我,我去吃早饭啊。” 褚瑜也对他一笑,是皮笑肉不笑的那一种,“等我看完了这封信,再陪你去好不好?”